蘇傾月心臟跳的比平時更快，卻在面對死亡時有著從未有過的鎮定。

“快放手，夙君，你救不了我的。”

“聽話別動，我拉你上來！”

他不住的搖頭不肯放棄，想擠出笑容安慰她，那嘴角努力往上扯了扯，可肉體和心靈上的痛卻在把那嘴角往下拽，一時間也分不清是個什麽覆雜表情。

他整個身子動了動引得細碎的石子簌簌朝下滾落，他腰以下在用力，整個人已經僵在那裏動彈不得，剛剛那一劍切斷的不止是筋脈，武功盡廢的他眼下連提氣都做不到，只能像一個廢人一樣用蠻力吊著蘇傾月。

心裏始終不肯承認，蘇傾月墜落已經成了定局，而他的手下只能拉住他卻對蘇傾月已經無能為力，任何巧妙的方法在緊急關頭都成了繡花枕頭。

“夙君！再這麽下去你也得為我陪葬，”她仰頭絕望的笑笑，眼淚順著眼尾劃去鬢角又被冷風吹幹，“你我蹉跎了半生的歲月啊，為什麽上天就不讓我們好好的在一起呢？來生，來生如果遇見，我一定還要嫁給你，到時候你會不會娶我呀？”

故作俏皮的聲音讓夙君心裏一酸，他縱有通天的本事在面對生死一線時也無力回天，渾身如墜冰窟，痛苦和一切負面情緒填滿心頭，他要不行了。

如果可以，她能活著，他願意用一切去換。

可這個殘酷的世界相信如果嗎？

不相信。

“別說胡話，你還要和我一輩子呢，”他半回頭嘶吼，“李全，找繩子，快啊！”

蘇傾月不理會，看著他的眼睛，這個舉世無雙的男人惦記她，愛著她，為了她肯舍棄所有，她這輩子還有什麽不滿足的的呢。

她微微笑道，“回答我。”

“會，不只是下半輩子，下下輩子我都會娶你，生生世世，你只能是我的！”

後半句話夙君幾乎是吼出來的，他雙眼通紅，眼淚也順著眼角無聲的流出。

她滿足的點點頭，另一只手一根一根的掰他的手指，笑容不改，“如此……便好。”

“傾月！不要，不要松手！你不能放棄！”

斷崖之下非常深，這裏地勢險要，也是夙君要將軍營安置在這裏的原因，卻沒想到，到最後防住了敵人所害死了他心尖尖上的人。

“……”沒有人回答他，人已經像斷了線的風箏已經不知到了何處。

他想隨她而去，可身子卻在失去她的體重同時被下屬拉了回來，蘇傾月下墜的速度很快，伴隨著呼呼凜冽的風聲眨眼便不見了蹤影。

“將軍，夫人已經去了，將軍萬萬要三思啊，夫人此去就是要讓將軍好生活著，替夫人好好的活下去啊！”

幾個副將拉住他七嘴八舌的勸，一個個身高八尺有餘的漢子眼圈也紅了，後面的將士也紛紛單膝跪倒在地，夫人高義，為了他們不知道做了多少，他們雖然外表糙，可心裏卻都跟明鏡一樣。

他不忍回看，掩面而泣，接著雙手扒在懸崖邊上望了好久，手腕上尖銳的疼痛也越來越明顯，血黏黏糊糊的粘的到處都是。

他素來愛幹凈，在下屬面前向來都是宛如謫仙一般親善卻不失威嚴，從不容許自己有這般狼狽的時候，可眼下他卻像個失了親人的孩子，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哭卻叫人聞之動容。

“將軍，節哀！”

“將軍——”

“將軍……”

直到太陽西斜，他才稍稍挪動了下僵硬的身體，他一直不肯走，無奈之下副將只得叫來的軍醫為他診治了手，接筋捋脈，換作是旁人，疼也要疼死，可夙君全程咬牙，一聲不吭，眼睛直直的看著崖下未曾挪動半分，這一看就是大半天的功夫。

“……扶我起來。”他啞聲開口，聲音就像是一塊外表看起來非常好的原石，可開出來裏頭卻是帶著洞眼的石頭般，失了原先的溫潤。

被副將扶起來時他的腿有些麻木，腳步已經有些虛浮，用力閉了閉眼睛，似乎在深思熟慮什麽事情，良久，他從腰間摸出青銅虎符高高舉起，大呵：“三軍聽令！所有人整軍開拔，討伐漠國！違者，殺！逆著，殺！降者，殺！”

“殺！殺！殺！”

將士們的聲音傳達四方並在空谷中回蕩開來，崖下的蘇傾月同樣也聽見了，但她只能窩在僅能容下三人的小山洞裏匆忙抹了眼淚，慶幸自己的大難不死，她知自己這一躍會改變什麽樣的格局，但她……無能為力，她這一跳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法。

剛剛墜下時她是貼著崖壁的，這個山洞在離崖頂不遠的地方，剛剛千鈞一發時她反應其快的扒住邊沿就勢跳了進來，只是這個地方沒有食物，沒有水源，她更沒有繩索和匕首，求助希望更加渺茫，如果她再沒有辦法呆在這裏倒不如墜崖死的痛快。

站起來走到洞口，下面是隱藏在雲霧之下的神秘深淵，她有些眩暈，忙扶住了石壁閉上了眼睛，這會兒平靜下來卻覺得自己的腹部一陣墜痛，她低咒了一句，剛剛就有這種感覺只是被別的事情分走了註意力，現在的痛意更強烈，就好像有什麽在抓著她的內臟往下墜。

她坐在地上靠著墻壁慢慢吸了口氣，左手搭在了右手脈搏處，時間靜悄悄的走過，片刻後她得到了一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答案。

咬了咬牙，擡手輕撫自己的肚子，這裏距離上頭不過百米，懸崖陡峭，踩著石頭向上攀爬如果快的話半天的時間也上去了，也罷，反正她現在已經是個已死之人了，如果成功了，那就當成她蘇傾月必經的劫難，如果沒上去……那就來世再見也好，只是這孩子……來的好不是時候啊。

她打定了主意，似是看到了夙君穩穩的就站在那裏不說話，目光堅定的看著自己，那讓人無比心安的身影就在不遠處，如果她蘇傾月沒死，那要害死她的人必要為他們曾經造過的孽恕罪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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